位于深圳的越众历史影像馆近些年来在历史影像的收藏和运用展出方面,表现非常亮眼,作为一家民营影像机构,究竟是“做对”或者说“做到”了哪些事情,才让一家民营影像机构呈现出如此蓬勃的生命力?澎湃新闻记者专访越众历史影像馆黄丽平馆长,请她就越众历史影像馆的收藏定位、发展方向等聊一聊自己的经验和得失。
黄丽平,深圳市越众历史影像馆馆长。昆明理工大学文学学士,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硕士;2003-2014 年任职于深圳市关山月美术馆,2014 年至今任职于深圳市越众历史影像馆 ;十九年美术博物馆从业经验,从事美术馆 / 博物馆管理、品牌策划与推广、展览策划与推广。
“时代的印迹——《老照片》二十周年纪念展”巡展现场,山东工艺美术学院美术馆
黄丽平:“越众历史影像馆”中的“越众”代表着资方、投建方,“历史”是指中国历史,“影像馆”是影像博物馆摄影知识。预算制是企业内部对影像馆的资金支持方式,管理方式是预算内财务独立,营收自由。对于一个新生的博物馆,盈利是不可能的,偶尔的创收主要来自展览定制、巡展(借展费)、书籍出版和衍生品上,但是相对于收藏支出、研究型的展览策划、人员工资,这些创收根本上入不敷出。目前仍然依靠越众公司独立承担。政府基金从个别展览项目上给予支持或奖励,能为展陈添彩。
合理构建长远的运营资本,还需要参考国外对艺术基金的管理办法,结合中国实际的政策,做相应的调整。可以把艺术基金理解成为一个蓄水池,把同好的资金引入池中,做好资本管理,这个水池就是博物馆运营的续命水。本机构目前还没有做好这一点,资金的单一来源是对持久办馆的潜在危险,是有待提升的地方。只有良性的运营体系,才能保证一座博物馆的百年基业,一腔热血只是一个好的开端。希望未来能够完善公益基金的体系,让有相同爱好和情怀的善长仁翁们有途径加入和支持影像博物馆事业。
黄丽平:既然本馆建馆之初就让我们从事美术馆事业多年的团队进驻,那么我们也必定是按照健全的博物馆ayx爱游戏、美术馆功能去打造,收藏、研究、展览和公共教育面面俱到。
展览:本馆内每年有两个自主研究策划的展览,并给予充分的展示时间,至少5个月;中间交替展览的两个月用于与举办馆际交流展。巡展视情况而定,几乎每个展览都有巡展,单个题材最多高达15次巡展。展览选题基于馆藏研究或符合学术定位,在每一年学术委员会上提出议题,讨论并决定下一年的主题。
收藏:一,对历史影像:先有定位、初步研究,进而收藏;二,对当代纪实:先有方向,专家推荐、研讨论证、研究收藏;三,当符合定位的藏品扑面而来时,就顾不了太多程序了。
学术:学委会年会、学术论坛、研讨会、讲座和分享会,伴随展览和公众活动推出;专业人员出席各个学术机构的会议,报告或藏品分享;国外学术机构和藏家交流等。
公教:每一个展览都是一个大的公教现场,展览策划时已经埋好便于与公众交互的伏笔。
像“时代的印迹——《老照片》二十周年纪念展”展览图录附带了贴纸,观众可以在观展的过程中将自己想要表达的写在贴纸上,直接贴在展墙上。这个展览展出三次(首展和两场巡展)后,我们收获了大量的观众留言。这是最直接的反馈。又如:“一个有问题的展览——从一段潮汕旧影像说起”为小朋友策划了“柯南解密‘一个有问题的展览’”和“小小研究员尽显才华”,用脑图的思维模式一起学习有趣、多元、具有网络时代特征的历史研究方式。
而“侯登科摄影回顾展1978-2002”的公教则是策划《侯登科的日记》博物馆剧场,用更通俗易懂的方式帮助观众了解侯登科这个人。
教会学堂的女童 外国教会在上海王家堂圣母院开设的女塾,专收教内女生。摄于20世纪初。 原载《老照片》第1辑
兄妹合影 这幅摄于20世纪30年代的照片,洋溢着小康家庭的安宁与温暖。 原载《老照片》第31辑
张大千的异国情缘 1927年,张大千与韩国少女池春红的合影。 原载《老照片》第49辑
秩序单 庆祝双十节时的节目秩序单,写有“静默三分钟”等字样。摄于20世纪40年代。 原载《老照片》第93辑
黄丽平:不是借鉴,是实践!毕竟连“博物馆”一词也是个外来词,在希腊语中它首先是一个研究机构,“美术馆”一词则是日本舶来的。历史的原因,我们国家的博物馆美术馆事业起步比较晚,蓬勃发展的时期正是我从业的这二十年。我目睹国家的美术馆事业从门庭冷清、曲高和寡到蒸蒸日上、排队看展的全过程。特别是公立美术馆还肩负着公共艺术教育的责任,面对众多“必须”的展览活动无法拒绝。中国的美术馆人不是不知道时间对于研究收藏和做好展览的重要性,但很多时候也只能做连轴转的工作中感叹一下。所以,既然机会让我要带团队创建一座有态度的民营美术馆,那么,我也想尽可能让它做得和书里读到的那样,任性一点,放慢一些。
首先是要重视研究收藏,之后才能出有品质的展览和有意义的公教活动。因为失去研究和收藏两个大前提,它就只是个展览馆。
从收藏上来讲,分软实力和硬件两部分。软实力就是学术上清晰的定位和智库体系,要回避民营资本进入初期见什么都好,漫无目的的收藏。要锁定目标,做出小众博物馆的特色。硬件上是要有一定量级的藏品,和专业的库房,以及藏品管理体系。不能因为是民营没有约束和规范就无视收藏管理的重要性,因为我们的专业态度同时也是面对藏家、捐赠者和研究者的。要让人信任,首先对自身的管理要求要高;要让藏品活起来,就不能让它们收进来之后就“死”在库房,要让需要的人用得到。
最后才是展览展示和传播,这是对大众输出的方式。但它们都基于研究和收藏的功底。尽管我们没有能够命名为“影像博物馆”ayx爱游戏,但是仍然以博物馆标准建立库房,这是对我们的藏品负责,也是对我们的捐赠者负责任。另外是数字影像存储和应用系统的建立,如果以资料收集为主,以后收集肯定不只是收回来摆着,要让对专家的历史研究,对我们的推广上要有一些应用的,就要建立自己的大数据存储机房,建馆之初就已经量身定制应用系统。
澎湃新闻:摄影作为“更易复制品”,中国影像收藏市场的特点是什么?这种局面是怎么造成的?
黄丽平:摄影作品在中国市场,总体上还远远没能达到它应该有的价格,在过去、在此时,是落后了。由于容易复制、容易在不知情情况下被使用,摄影师也很难像国外摄影师一样依靠稿费。
但随着新生代长大成为消费主体,他们与世界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在网络时代中的世界是平的,随着我们的努力和他们的见识增长,摄影作品一定是会到达应有的价格,一定是会到达应有的市场热度和收藏价值。数字产品人们都渐渐接受了付费了,摄影再容易复制,也不是伤害它价值的唯一原因。
我们的国家也有着完善的知识产权法,我们只是在实施过程中监管还不到位。加上过去大多数人对知识产权意识薄弱,有意无意之间伤害了摄影的市场价格。随着这些意识增强,网络发达连同监管逐渐到位,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过去的我们无法改变了,期待将来总会好的。
摄影作品的核心价值,还是作品本身,好的作品,哪怕市场优势迟到一些,价值始终是在的。
黄丽平:一直在尝试着考虑着探索啊!AR、VR我们2016年的展览就考虑了这些技术;全包裹、沉浸式,我们也都了解;NFT、元宇宙,21年又开始观察这些。这是时代的步伐,我们没有落后于这个时代,但是我们没有在过去的几个展览中呈现出来,不是不会,是基于展览本身的考虑,新技术是表现形式,要服务于内容本身,对展览有所提升效用。如果只是为了运用而运用,有时会觉得不需要太喧宾夺主。当然,有时也受到经费的局限。
虽然我们的数字库房种种原因没有实现线上开放,但是我们也努力寻找合适的方式分享我们的藏品,比如像侯登科的作品,出版过的三千多作品,我们已经完全上载到网上可以查阅到的。
黄丽平:优势劣势前面多少讲了一些。优势和劣势都是专注。专注定位让我们深入研究,仔细出品,受到业界专家的认可;但太专注的劣势是不够大众,甚至在网红经济时代,我们连一个网红展都没有。
向日军阵地发射105毫米口径榴弹炮。反攻之胡康、孟拱河谷之战——打开胜利之门的森林河谷鏖战
黄丽平:过去几年因为我们对老照片的收藏以及展览的反响挺热闹,不知不觉间,老照片的市场高涨了一轮。从资料的抢救性收藏上来讲,我们既希望摄影作品的价格到位,又不希望看见同行之间的价格竞争;我们既希望大家都重视抢救历史性影像资料,也希望不管谁抢到了,都能对其进行研究和展示,成就行业之间相互促进的佳境。
澎湃新闻:作为官方机构的博物馆美术馆在摄影收藏方面表现如何?档案馆、图书馆在摄影收藏上的加入是更有利还是更混乱?
黄丽平:国家的美术馆博物馆对摄影作品的收藏仍然是不够的。过去我们并不十分重视摄影作品的价值,不管是艺术价值还是史料价值,总觉得是一幅照片,不知道可以输出多少次呢!这种观念是慢慢转变过来的,摄影作品作为藏品也逐步得到重视,但是专门的、成系统的收藏目前还没有出现。在广东,最早是王璜生馆长任期内的广东美术馆对摄影做过专门的收藏,还举办摄影三年展,目前还没看见更有规模的官方收藏。
同时,如果档案馆、图书馆收藏摄影作品很好啊!市场很大,作品很多,摄影师乐于创作,摄影技术普及化,只要有机构愿意研究,能够系列地收藏都是好事ayx爱游戏。
定位是机构针对自己的运营方向去做定位,对于社会大众来说,越多机构重视摄影收藏,越是肯定了摄影作为媒介、作为艺术创作的价值,一定是件好事。况且摄影除了艺术价值,它还有记录的功能,它和文献、档案一起并不突兀。它的价值在哪里,还是看收藏它的主体如何看待。我们要相信收藏的基础是研究,不是乱买乱收,只要有研究先行,不会比市场价格主导更混乱,况且,摄影的市场价格都还不到位呢。
我们自己不要太刻板地分开收藏品的界限,主要还是看藏品本身发挥哪种价值,放在哪个位置更能发挥作用。比如我翻译过关于敦煌藏经洞中发现的唐代星空图的研究文章,此星图是当年斯坦因拿去的,按我们这边的分类,可能会觉得这张星图更应该归属于文物,放到博物馆比图书馆更合适,然而这星图现存于大英图书馆,是后来从大英博物馆划到图书馆,作为文献资料收藏。
黄丽平:目前中国的情况看来,我们似乎也都没有用好过“别人”的收藏标准。比如国外在版数上有机构严格认证,我们如何做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们既然还谈不上收藏,就谈不上权威的标准。又如何去建立所谓“自己”的标准呢?我想起码先做到借鉴别人的标准,去衡量品质好坏等基础问题吧。无需用对立、分割,刻意强调分界,却是要用审美的眼光和素养,用工匠精神衡量品质,用远见判断价值,先将基础的修养搬过来,起码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会是有用的。要先有这样的人群,然后才能制定合适的标准,不然像国产日用品设计一样,三孔和两孔插座一起,挨得很近,每次只能用一个口,这也是自己的,但合适吗?当然,我不是说国外的一定好,他们也有他们的问题,他们的问题留给他们自己去解决,我们要借鉴就借鉴他们经验里成熟好用的,批评别人并不见得使自己进步。
自中国影像收藏市场在2006年经历了一波高峰之后,伴随着中国当代艺术市场的波动受到了冲击,然而近几年来又有了重新活跃的趋势。比起绘画等传统艺术品来说,影像的价值可体现在其记录性的本质和艺术性的表达方式。在中国影像艺术的不断发展的过程中,越来越多人认识到了影像收藏的意义。
带着许许多多的疑问,我们希望通过与影像收藏机构/部门及收藏家个人、专家学者的对话,从不同的角度出发,去厘清摄影、影像在中国收藏市场中所面对的困境和希望。